第七三回 落魄英雄恸丧老母 失意女杰悲亡公婆-《笏剑曲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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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唐喜到了罗山,正是金秋十月,秋气肃杀,黄叶飘飘。

    唐喜不敢白天现身,只好深夜跃墙而入,轻敲母亲房门,小声呼喊:“娘,娘,我是喜儿。”唐喜母亲昏睡中迷迷糊糊听到儿子声音,猛地坐起,惊问:“我儿,是你回来了?”唐喜道:“是我,娘。”母亲热泪滚烫,挣扎着爬起来,颤颤抖抖地下床,慢腾腾地摇晃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,母子相见,悲喜交加,相拥而泣。

    唐喜见母亲脸色苍白,行动艰难,惊问道:“娘,你受伤了?”母亲道:“儿呀,娘活不了几天了,你此番回家,娘见了你,死了也能瞑目。”唐喜道:“母亲休出这悲哀言语,儿以后常回来看你。”

    唐喜借油灯微光仔细谛视母亲,见母亲脸上乌青,再看手臂,亦有伤痕,惊道:“娘,谁打你了?段七?狼霸?还是他们手下恶棍?”唐喜知道段七和狼霸回罗山了,猜想是他们复仇,一时胸中火起,眼冒杀气。

    母亲道:“儿,不是他们。”

    唐喜道:“那是谁?”

    母亲叹气道:“义军。”

    唐喜大惑不解,问道:“他们欺负你一个老人家?”

    母亲道:“我儿有所不知,三月前义军攻下罗山,大肆搜捕县衙官员、县内大户、恶霸、乡绅,因你曾是县衙捕头,你哥曾是捕快,故而有五六个军士闯进家来没收了家里所有值钱物品,将我打了一顿,骂我是恶官亲属。七八天后,又来了十几个军士将我拥出,戴上红花,推到一位将军面前,那将军道:‘老人家,你儿子唐喜斩邪除恶,惊煞那帮贪官恶贼,乃真英雄也,今日请你前来,略备酒菜,义军将士与你痛饮,以表我等敬仰之情。’饭后又送我一带大米,五百文铜钱,十两银子,敲锣打鼓地将我送回家来。我道这下有好日子过了,可过了十来天,又来一伙军士将我拖上大街暴打,说我儿应招做了大将军,成了朝廷走狗,专与义军为敌,将娘打了个半死。娘如今躺在床上半个多月了,伤越来越重,近几日茶饭不思,浑身无力,走路极难,唉!恐将不久于人世。”

    唐海大骇,将母亲扶躺下,含泪道:“娘,你先躺会,儿就去找大夫来。”

    母亲一手抓住唐喜道:“万万不可,如今城内全是义军的天下,此时夜深,大街上无有一个行人,你出去必遭他们盘查,如果知道你回来了,他们将你抓了去,任你百口难辩。再者娘已经垂暮之年,即使大夫来了也活不了几天。”

    唐喜道:“孩儿又没做朝廷将军,他们怎治我罪?”

    母亲道:“我儿不知,他们这伙人只要认定你是朝廷鹰犬或地主恶霸,任你千口万舌也是无用,你越是辩解,他们越是认定你罪大,打得也越凶。”唐喜无奈,只得依从母亲,坐在床边小心地陪话。

    母子二人说了个通宵,直到窗外天已发白,唐喜道:“现在药铺已经开门,大街上也有了行人,孩儿蒙着脸,戴着遮脸毡帽去给娘抓点药来。”母亲见唐喜执意要去,只得道:“我儿快去快回。”

    唐喜蒙了脸,戴着毡帽径到药铺,找掌柜的买了些治伤药,急匆匆赶回家里,见母亲已睡,遂去厨房生火煎药,又做了一碗鸡蛋面,再到床边轻呼母亲,不料久呼不应。唐喜暗想,昨日与母亲说了一晚的话,她老人家定然劳累,还是让她多睡一会。唐喜又将母亲丢在桶里的衣服拿去洗了晾在院子里,再将凌乱不堪的房屋收拾一番,见已近午时,唐喜再去叫唤,见母亲依旧熟睡,怎么叫也叫不醒,唐喜隐隐疑惑,突见母亲肩膀处的床单上有红色血印,轻轻揭开被子一看,却是一大滩已经干枯了的吐血,这番景象,把个唐喜惊得魂飞魄散,急忙用力摇晃母亲,撕心裂肺大喊:“娘,娘,娘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,早在唐喜出门买药那时,母亲突感胸中难受,气血翻腾,刚要抬头,一股鲜血涌出口来,随即气绝身亡了。

    唐喜痛哭了半天,时至傍晚,才想起赶紧安葬母亲。此时也不顾什么隐瞒身份了,带着朴刀,大步出门,买了棺材,又花钱雇请了八个大汉,唐喜亲自将母亲尸身放入棺材,盖好后,让四个大汉先行上山挖好墓坑,着另四个大汉抬棺,自己披麻戴孝跟在棺材后面,如此草草地埋葬了母亲。

    垒好坟,唐喜将八人打发回城,独自跪在母亲墓前久久不愿离开。

    2

    人无一字语,但见两行泪。

    亲恩不及报,人鬼两殊途。

    唐喜跪到天黑,这时不觉困乏,正想在坟前草地上睡一会,隐隐听到山下喧闹之声,唐喜擦了眼泪,站起来到半山腰一看,只见山下火把通明,不少人吵吵闹闹地往山上涌来。待那帮人近前,唐喜抓住一个问道:“你们这是去哪里?”那人道:“不好了,官军杀回来了,听闻有一万多人,城内义军仅二三千,如何抵挡得住?我们都受义军蛊惑抢了官府粮食,如今不跑,难不成在城里等死?”那帮人急匆匆往山上跑去,唐喜感概万千,在母亲坟前再拜三拜,背上包袱,提着朴刀,含泪而去。

    纷纷坠叶飘香砌,夜寂静,寒声碎。

    唐喜行了十几里地,来到一个村庄,闻得远处有清晰地打骂哭叫之声,唐喜母丧心悲,哪有心情管这闲事,正要继续前行,却隐约听人骂道:“饶你不死?哈哈,风水轮流转,今日我翻天,老子今天不弄死你,改日让你弄死我不成?”

    唐喜听此声音极熟,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细听,又闻:“你儿子祸害了多少人,我就是不整死你,别人也会来要你们这两条老命。”唐喜越发觉得耳熟,于是施展轻功,朝那吵闹处半走半飞地飘去。

    唐喜来到一院落前,纵身跃上墙头察看,见院内有七八个汉子正在殴打两个嚎啕大哭的老者,唐喜认得其中一个瘦小的正是吴广,与吴广一起的一汉子骂老者道:“快说,你们受了贼寇多少好处?”

    地上的老汉哭丧着回答道:“我儿死了,儿媳走了,你们抄了我家,封了我门,将我两老夫妇赶回乡下,那日听闻义军进城,官军跑了,我们老夫妇才敢进城去家里看看,走到家门口,看到官府封条,我门不敢擅自开启,蹲在门口哭泣,半夜里来了一队巡逻的义军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娘的,什么义军!贼寇!贼寇!”那问话的汉子恶狠狠地骂道。

    老汉战战兢兢,栖栖遑遑,改口道:“是,是,是贼寇,来了一队贼寇问我们为何哭泣,我说是这屋的主人,家被官府查封,因此不敢入内,只得在门外哭泣。那为首的贼寇大怒,当即撕破封条,推开大门,将我二人带进屋去。次日一早,又来了许多贼寇,说他们开仓放粮,叫我赶紧去大街上领取粮食,我就领了三十斤小麦,哪有什么好处!”

    地上的老婆婆接着道:“再后来,大约又过了十多天,七八个邻舍带着这帮贼寇闯进家来将我们一顿毒打,说我儿是罗山首恶,勾结官府作福作威,差点没把我们两把老骨头打死。”

    吴广大怒道:“胡说,大家都说贼寇给了你两个老东西十多两银子,你还在老子这里装可怜?”

    老汉道:“官爷有所不知,那是因为他们不知听谁说段七拉着一帮人马上了鸡公山,造了官府的反,又知段七是我儿媳,故折回来将我们老夫妇当成百姓楷模,当众奖赏十五两银子,唉,他们一时对我们好,一时对我们凶,真让人哭笑不得。”

    吴广道:“好了,休说这么多废话,今夜官军要收复罗山县城,县爷派我们兄弟搜捕贼寇入城后趁火打劫的刁民,有人举报你们受了贼寇银子,我也是不得已,王贤,送他们上路吧。”

    唐喜再才看清,骂人的汉子就是王贤,地上二老却是白伟的老父白泉和老母杨群。

    王贤领命,举起刀就要杀人,不料刀刚举过头顶,正要下砍,却被人硬生生的夺了去。再看时,一条人影立在面前。

    “啊!”吴广、王贤等人大为惊骇,纷纷后退十来步。

    唐喜笑笑,调侃道:“吴广,王贤,当年龙王在时,你们见了他家的狗都唯唯诺诺,今日却敢砍杀他老父老母,几年不见,怎的如此英雄了?”

    吴广、王贤见是唐喜,又惊又喜,吴广上前抓住唐喜双手道:“头,你回来了?有人说你去朝中当将军了,有人说你是被江湖六鬼假冒朝廷大官给救走了,你到底去了哪里?”王贤也上前与唐喜相见,其他几个汉子全是罗山捕快,都曾是唐喜手下,于是一起围了过来问长问短。

    唐喜笑道:“我是被鲁奇给救了,如今四海为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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